一、玉米饼里的碎玻璃

1942年的豫中平原，孙秀英踩着开裂的冻土走进王家时，腰间的粗布包袱里只裹着半块发霉的荞麦饼。十六岁的继子王铁柱蹲在灶台边，把生锈的菜刀磨得霍霍作响。后屋檐下挂着三串风干的蝗虫，那是全家最后的存粮。

“吃。”铁柱把掺着麸皮的玉米饼拍在掉漆的方桌上，饼沿嵌着半片碎瓷碗的残骸。秀英伸手去接的瞬间，少年突然攥住她皴裂的手腕：“敢吐出来，就把你扔进乱葬岗。”

三、地窖里的秘密账簿

饥荒第三个月，秀英在挖野菜时发现了坍塌的防空洞。拨开腐烂的棉被，二十袋黍米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——这是前年保长私吞的赈灾粮。铁柱举着煤油灯的手在发抖，灯油滴在账簿残页上，烫出焦黑的洞。

“够吃两年。”少年舔着干裂的嘴唇，却看见继母把布袋重新扎紧，“先救村头那七个饿哭的娃”。当夜，王家灶台飘出的米香引来了提着菜刀的饥民，秀英把铁柱塞进地窖时，他摸到了她后背黏稠的血。

五、新坟前的黄纸钱

开春时铁柱跪在土坟前，烧着从县城学堂偷来的作文本。火光里浮现出继母教他认字的夜晚，她用木炭在青石板上写“人”字，说一撇一捺要互相撑着才立得住。风卷起灰烬里的半页纸，上面歪扭地写着：“娘”。

乱葬岗的野狗在远处嚎叫，少年把最后半袋黍米埋进坟头。三十年后，当王铁柱在县志办看到“孙秀英”三个字出现在《义妇传》里时，才发现那夜地窖中的账簿残页，背面全是继母用炭灰写的认罪书——她早知道自己活不过那个冬天。